【客邪】梧桐雨
客邪:梧桐雨 1. 福建的雨村气候湿润,很适合我们的养老,接回闷油瓶后,不得不说,我放松了很多,和胖子闷油瓶窝在雨村,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非常懒散。 这段日子也没过上太久,在我突发奇想琢磨出其他点子折腾时,雨村来了一位客人。 实话说,我并不太乐意和张海客再扯上什么关系,他太了解我,看到他总觉得还有一堆阴谋诡计等着我入局,如今的岁月静好不过昙花一现,我终究要被扯到上一辈甚至更久远的算计筹谋里。 闷油瓶去巡山了,胖子去村里和一群大妈打麻将吹牛,我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人,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你怎么来了,他不在,有事说事,无事退朝。” 扔出这一句,已经算是很不欢迎了,张海客面色不改,和我一样的脸上深沉又复杂,看着我的视线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我是什么经年不见的故人,让我颇有些毛骨悚然。 “吴邪,我是来找你的。”张海客道,他自顾自的找到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着热茶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我从来没在张海客的脸上看过这般奇异的神色,能让他这般心神不定的事,必然会是一个大麻烦。 “找我干嘛,终于想清楚要篡位了?这张起灵的位置,你们谁愿意要就要,不用跟我商量。”话按照以往夹枪带棒的习惯说出,我却暗自警惕起来,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就不会是张家的事。 但凡张海客一行人要从雨村请示族长要事,能越过我最好,不可能送上门来找刺。 张海客没在意我的讽刺,他神思恍惚,如同孤身走过了许久的长路,带着流浪旅人常有的疲惫,他说,“我做了一个梦,那梦里...有你。” “什么?”我倏然抬头,终于正色起来。 * 夜深了,胖子意犹未尽的打麻将回来,一回来便看到桌子上不一般的盒子,怪叫道,“这是什么情况,天真你又瞒着我们搞什么飞机?” 我沉默的盯着那个盒子,想着张海客告诉我的那个荒诞的梦,如果只是一个梦就好了,偏偏他发现了这个东西。 见我没说话,胖子没理我的走神,只以为我又犯病了,凑近那个包袱研究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打开看看。 “别动!”我疾声道,抢在胖子前面把那个盒子搬进了我房间,房门一锁开始沉思。 胖子在门口的拍门叫骂声我充耳不闻,长呼一口气后伸手去打开那个盒子。 这里面的东西可以说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我便能看到张海客所说和我有关的梦境,而我和张海客之间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张海客把这个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我,料定了我不会让它彻底尘封。 能让张海客变化如此大的梦境,他看我的视线让我坐立难安,不断的勾着我去揭开真相,拨散迷雾。 他扮演我数年,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更甚,他既然送过来这个东西,就是让我亲手打开。 咔哒。 开关开启声清脆,掀开盖子,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颗通体莹白的树,我心中一紧,很快便联想到秦岭的青铜神树,可细细看去,这棵树更像梧桐,玉白的叶片错落有致,似乎散发着莹莹光晕。 树根处是同样莹白的土层,一点细小的裂纹硬生生破坏了这棵树的完美,我不由的伸手去碰。 温暖滑腻,不似地下的东西,接触这一行久了,挖上来的东西无论其面貌多么鲜艳明丽,触感总是冰冷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墓里的煞气。 这颗巧夺天工的梧桐树,和所有深埋于地下的东西都不一样。 嘶。 血丝从手指落下,正好滴在那条裂纹上,我肯定,这条裂纹没有任何锋利的棱角,偏偏却发生了流血事件。 我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等闷油瓶回来看看这棵梧桐树,但鬼使神差的,我将手指凑近了那道裂口,鲜血自裂口滴落。 指腹被吮吸的感觉尤其明显,里面一定有东西。 我看到树根迅速漫起血色,那道黑色裂纹不断扩大,黑与红交织缠绕,在精美的树身上蜿蜒出诡异的画面。 似乎是雨声,一点,一滴,延绵不绝的雨声。 雨花打在梧桐树上,木叶瑟瑟,水雾氤氲,有人从树下急促走过,那人道,“吴邪!” 我脑中一阵刺痛,晕厥过去的刹那,我听到胖子和闷油瓶破门而入,“吴邪!” 2.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背着我跑,我努力睁开双眼,移动的速度非常快,背着他的人,虽然比不上闷油瓶的速度,但也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 只一眼,我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我躺在村里的土炕上,被子的花样也是很久之前才有的,我起身,想要找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能有人在胖子和闷油瓶的眼皮地下把我搬到这里来? 张海客果然不靠谱,那颗梧桐树绝对有古怪,我他娘的犯傻也不至于伸手去喂那不知名的东西,万一有什么传染病呢?是不是还要打狂犬疫苗? 我脑子里想法乱飞,抬手却发现手上根本没有伤口,奇怪了,我到底睡了几天,这么快就愈合了?是做梦吗? 我掐了掐大腿,还挺疼,不是梦?那这是哪? 正想着,门口进来了一个少年,很陌生的脸,我不认识,“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少年脸色阴翳,眼中有着很重的郁色,“吉林,长白山。你要走的话就走吧,张家,已经没有了...” 我皱眉,张家?哪儿来的张家遗孤? “张家?你是张家人?”张海客这厮到处网罗张家残众,这儿还漏了一个,竟然能把我运到长白山? 少年不再回答,转头就往外走,他的手上甚至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胖子近年总打趣我,把张家人当作终生大事一样研究,除了闷油瓶的关系,和张家的一些交情也让我无法无视这个受伤的少年。 我跟着他一块出去,入目所及,竟是清朝晚期特有的辫子打扮,男人们挥汗如雨,似乎在建什么宗祠,女人们来来往往,盘头簪发,全然不复21世纪的时尚新潮,就连福建雨村,也没有人是这种打扮。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应该不在我的时空了,小白这几年尤其爱看这类小说,过来雨村时也给我说过一点,没想到我这个年纪,也能赶一把流行。 少年穿过人群,一路往罕有人至的野外而去,我犹豫少许,也跟着一块,想要回去,眼前的张家少年也许是唯一的线索。 若是能借着他找到张海客,逼问出那颗梧桐树的藏身之处,便应该能各归其位。 跟了好久,那小鬼来到一条河前,抓起身边的石头树枝就往河里扔,坐在河边很是孤寂,如果真是清朝,那这个时候说张家没了,便是新型革命对张家影响最大的一回吧?在这些小崽子们看来,张家分崩离析,一直以来的的信仰被推翻,怕是比死还难受。 我走上前坐在他身边,陪着他打了个水漂,“张家还在,你知道张海客吗?” 小鬼的面色一变,似乎有些警惕,我接着道,“张海客以后会重新建立一个张家,全新而平等的张家,所有流落在外的张家人,都会被接纳回家。” 其实,说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张海客在未来确实是这样做的,他比闷油瓶更像一个急于挽救张家的族长,想要重现张家的辉煌,告诉眼前这个张家人关于张海客的事,也是给他一个希望吧,至于闷油瓶,这个时候他在哪儿?不知道眼前的小崽子知不知道。 小鬼的神色几度变化,犹豫半天才道,“你是张家人吗?” 我摊了摊手,正常纤细的手指,全然不是有着张家那样的怪力,“我姓吴,怎么会是张家人?” “那你...”小鬼看了我一眼,又止住了话头。 我知道他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张海客的事,这副画面倒是有种三叔准备骗我的影子,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该释怀的也差不多了,没有要继续骗人的想法,更何况我又不一定能呆多久,就当满足一下当年的自己,“我和你们族长是好兄弟,自然认识张海客,虽然他这个人自大又欠揍,但确实有些本事,你要是遇见他,跟着他不会错的。” “张家已经没有族长了。”小鬼倒是认真,“我在张家,从来没见过你。” 我实话实说,差点将老底交出去,胖子说的对,一遇上张家人,我就昏了头了,“我能看到未来,张家最后一任张起灵,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张家的族谱,我比你还熟。” 小鬼看着年轻,城府还不浅,追问了我好几个关于张家内部的问题,才算放下一点戒备,只是看我的眼神,依旧算不上友好。 “你打算去哪?”小鬼道。 我望了望长白山,曾经对这里记忆深刻的青铜门,现在也算不上什么执念,闷油瓶已经出来了,我也要尽快回去我的世界才行。 “我想去找张起灵。”我回道。 小鬼的眼睛亮了亮,“你知道谁是下一任的张起灵?” 我咳了咳,“知道是知道,但他现在叫什么名字实在说不上来。” 小鬼的神色黯然一瞬,接着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一般,“我带你去找张家人,你一个一个认。” 此举正中下怀,我点头,和小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一个小的联盟在乱世中成立,和张家人的承诺,我从不失约。 3. “小宾,躲我身后。”我下意识的把张海宾往后推,拿着匕首来对付斗里的粽子,老胳膊老腿不如曾经,短短几次交手就让我气喘吁吁,这两年落下的身手,要补回来可不是一般的艰难。 张海宾的相貌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我总是把他当作小白黎簇一样的菜鸟来保护,全然忘记他姓张,张家人特有的发丘指弹开向我袭来的机关暗器,一把将我甩到安全角落,一个人同时应对机关粽子游刃有余,看的我都想给他鼓掌! 不久,解决完这些麻烦,我上前替小宾包扎伤口,还别说,他们张家人真是如出一辙的习惯,受伤从来吭都不吭一声,连第一次见面的绷带都是他请大夫替我看病时大夫强行帮他包扎的。 总之,在我们这个寻找张起灵小联盟行走各大墓xue的这些年,他从来不会自行处理伤口,也不怕破伤风或者感染,我虽然武力值不及张家人,这些年历练下来包扎伤口也是有一套的,看到小宾,就容易想起来闷油瓶,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在这里呆了大半年,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回去的想法,这些张家人被剿灭的彻底,时代风口上一个都不敢冒头,让我和张海宾的搜索极为困难。 我们游走于各个墓xue,留下张家人的符号,只要张家人下墓,一定看得懂,这是最快筛选散在普通人中的张家人的办法。 乱世之中,为了保命活下去,有一身本领的张家人有很大可能会从事这一行业,闷油瓶也该如此,偏偏大半年过去,我们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张家人。 张海宾并不气馁,他提上装备,拉着我在墓xue里行走,除了必要的盘缠,我们从不多拿墓里的任何东西,小宾递给我一只手,我笑了笑,重重的握上去,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一起往墓里的更深处走去。 天随人愿,在主墓室的棺材边,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张家人的记号。 * 张海宾高兴的回头,忽然他看到吴邪面上从未展露过的温柔怀念,摩挲着那个符号犹如世间珍宝,眉宇间的笑意缱绻,情肠百转。 他心下一沉,找到族人的兴奋荡然无存,短短半年,他们好似走到了终点。 张海宾想要骗吴邪,但吴邪对这个记号的了解知之甚深,他怎么会不清楚它的指向,张海宾跟着吴邪往右边的盗洞爬去,一路上心思瞬息万变,他几乎要拽着吴邪离开墓室,族长他不找了,这位尚未谋面的族长,已经全然占据了吴邪的心神。 * 这是闷油瓶的记号,他一定就在前面,这时候的他肯定很苦,他会相信我吗,即便我的身边有张家人。 我近乎急切的拉着张海宾往前,在高强度的追赶下不过半天我们就到了终点。 四周看起来经过一场搏斗,闷油瓶低垂着头靠在墙角,四下是零零散散的虫子和尸体枪械,我没敢去碰他,蹲在安全距离里小心的叫他,“小哥?” 闷油瓶睁开了眼,除了身量小上一点,面容稚嫩一些,他和未来,看起来毫无差别,清水一般淡然的目光越过了我,落在张海宾身上。 “张海客。” 我懵逼的回头去看张海宾,是了,张海客这个时候还不是我的模样,我也从未追查过张海客从前是什么模样。 张海宾走进两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闷油瓶,突然笑了一声,“原来吴邪要找的人是你。” 闷油瓶这个时候还不认识我,尽管我多番搭话却都遭到了无视,而张海宾,哦不,张海客也一改温和的面孔满身冷意,我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三人沉默的一路出去。 4. 见到这个世界的闷油瓶之后,我越发想念原本属于我的世界,张海客从来就在我最近的地方,如此说来,倒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在篝火的映衬下,我问,“小哥,张海客,你们有没有见过一棵通体莹白的梧桐树?” 闷油瓶摇了摇头,沉默的看着火光跳跃,冷峭的轮廓似乎也在篝火的映衬下多添了几分暖色,让我恍惚间有种多年前在格尔木抓着他想要一个答案的感觉。 张海客之所以用化名恐怕也是因为我第一次见面的如实托出,也怪我想要推张海客出去承担张家,反倒弄巧成拙。 也许,刚来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刻还有些回去的线索,过了大半年,想要追溯原因便难上加难。 张海客低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我想起那颗梧桐树,之前张海客告诉我他借由梧桐树的媒介看到了不属于他的过往,偏偏幻境中的少年就是他,他看到了我,于是带着梧桐树来找我。 他一定还隐瞒了其他,可此张海客非彼张海客,我不能揪着他的领子质问,半年同生共死,将其当作小辈的照顾和其作为张家人特有的强横实力,几次救我于生死边缘,真相之下我五味杂陈,膈应之中又多了不忍,没办法将少时的张海客当作墨脱耍我的张海客。 张海客看着我许久,长呼一口气后仍然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意料之中的事,现在的他还没遇到将我带到这个时空的媒介,勉强于事无补。 找到了闷油瓶,张海客改变了计划,既然闷油瓶以后是族长,他要带着闷油瓶回张家,尽快接受族长的传承。 我急道,“不行!” 张海客和闷油瓶一时都看向了我,张海客淡淡道,“为什么不行,张家颓势已显,越早推出下一任张起灵越能拯救张家,你问问他,他不愿意吗?” 我顿时失语,以闷油瓶的性子,八成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闷油瓶在张海客和我一笃定一忐忑的视线下,点了点头,“明日启程。” 他到底要走上重复的路,这一次还是在我的推波助澜之下。 我恨不得把之前无所谓的自己抓起来抽上十几个嘴巴子,让你无所谓,现在害的闷油瓶更早的要担负起腐朽的张家,就算回去了,还有什么脸再接受闷油瓶的好? 如果有选择,闷油瓶一定也希望做一个平凡人,正如他选择了雨村,而非跟着张海客去香港。 闷油瓶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天色蒙蒙亮我们就跟着张海客往不知道哪里的张家本家走,路上我几次三番的试图拖延,一会儿吃坏了肚子,一会儿脚崴了,哪哪都不舒服,两个比我年轻许多的少年默默看着我作妖,也不反驳,整的我自己尴尬,老脸都丢尽了。 再怎么折腾,一行三人还是紧赶慢赶的到了终点,果然还是在东北,和长白山距离不远,张海客带着闷油瓶往一处隐蔽院落去时,我下意识的抓住了他。 张海客脸色冷的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闷油瓶倒是平静的看着我,淡然无波的视线终究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徒劳的放手。 他们走了进去,我却止在门前。 5. 张海客看着他成为张起灵,一切尘埃落定,他没有名字,从今以后张起灵就是他的名字。 他是最强的,最后一任张起灵是他张海客不会怀疑,他会救张家,承担起只有族长知道的秘密。 张海客到现在都看不明白张起灵有哪一点吸引吴邪,所有人都说吴邪为了张起灵疯了,墨脱的吴邪也告诉他,吴邪不允许他们不让张起灵休息。 看着吴邪模仿吴邪,直到吴邪都分不出来他们的区别,将自己完全活成吴邪的一部分,那些寂静又绵长的情愫,只能陷在不可言说的梦里吗? * 雨水连密,温度湿冷,房间里和他一模一样的青年勾着他的脖颈,如同镜面一般,倒映出两张分毫不差的脸。 他坐在张海客身上,一字一句讥诮的讽刺张海客的懦弱。 门外枝叶被风吹着起伏,门内热潮澎湃,他们拥抱在一起,上上下下,那是张海客深藏心底不可言说的欲。 * 他们开始频繁的早出晚归,我被留在了张家,成为唯一一个不姓张的‘张家人’。 看着张家零零散散所剩无几的族人,我不知是悲戚抑或惆怅,所接触的真相中,庞然大物一样的家族在时代的洪流中日薄西山,对张家存有执念的张家人不在少数,可在历史的裹挟下,人力难以扭转乾坤。 张海客和闷油瓶每一次伤痕累累的归来,我对自己的无力痛恨非常,偏偏这是张家,除了身手,筹谋也难有敌手。 我常常见张海客,闲暇时他总爱来我这里坐坐,外面危险,他不建议我出去,又怕我无聊,从外面会带些小玩意逗趣。 这些东西总是很合我心意,像这次的滚灯一样,竹枝编成的球体中镶嵌着火烛,无论如何滚动摇晃都不会熄灭,我小时候也有这样一个滚灯,是三叔找来的,同龄的伙伴们都很羡慕,有一日,那个滚灯不见了,我哭了半日,三叔被烦的答应给我找一个新的。 以三叔的人脉,当天晚上我就抱上了新的滚灯,兴致过后,滚灯也被我遗忘。 年纪大了,倒是稀罕起童年的玩意儿。 我问张海客在哪儿找的,他摇摇头不说话,只乖乖的看着我玩,这副样子倒是比长大后讨喜多了。 我并不知晓,当年张海客捧着我丢失的滚灯要还给我时,看到了我抱在怀里的新滚灯,他抱着旧的甚至有些破的滚灯悄然退场。 “你试试?挺有意思的,该是你们这个年纪喜欢的。”我把滚灯递给他道,也是怪了,面对成年的张海客我两总没法好好的说话,小时候的张海客却惹人心疼,张家的小孩,过的都太苦了。 张海客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那个滚灯,蓦然道,“你很喜欢他吗?” 我一怔,我们都知道,这个他指代的是谁,如果是成年的张海客,为了膈应他,我还真就顺坡下驴,宣示主权,可这是小张海客,我想了想,认真道,“喜欢,不过是朋友间的喜欢,我也喜欢你啊。” 滚灯落到了地上,张海客笑了,很纯粹的一个笑,独属于张海客的笑。 这样就很好,他是张海客,而非假吴邪,如果长大以后不顶着我的脸,我会更喜欢他的。 又是数年,我除了记录推演,就是将自己埋藏于张家的体系中妄图找出生机。 我原本并不在乎张家人,可一同生活的这些年,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活下去,活到张海客四处寻找张家人的时代,叶落归根,总有一个家等着他们。 窗外雨丝细细落下,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檐,我忽然闻见浓重的血气,半残废的鼻子都能感觉到的危险,我收起笔记,握上一把黑金匕首,弓着身缓缓的往门口移去。 雨滴越来越大,被水汽氤氲的血腥味四下飘荡,我推开门,很年轻的一具尸体倒了下来,那是先前还给我送过茶水的一个少年。 他面色惨白,再无神采的眼里倒映着不远处的石桌,临死前的无措和茫然浮在脸上,似乎还未察觉发生了什么便一瞬毙命。 我合上了他的眼皮,起身望去,不大的院落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张家所有男女老少,这是张海客前来打扰的最后一支张家本家。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不知是泪还是雨,这一刻我完全共情到了张海客的绝望。 我跪了下来,阴沉的天,连绵的雨,树叶在雨中哗哗作响,没有风声,目之所及是张家固守的忠魂。 “吴邪!” 是谁的声音,青石板上鲜艳夺目的是什么,被雨水冲刷掉一缕缕红,鼻腔热液流淌,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满手猩红在雨中逐渐稀释,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我昏昏沉沉,似乎是发起了高烧,有人在我身上擦洗,直到一切痛苦高热离我远去,我清醒过来。 身边是张海客沉睡的脸,眉头紧缩眼下青黑,这是他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我这副残破的身体却还在连累他。 我稍稍一动,张海客便清醒过来,他看着我,眼中血丝遍布,“你身体有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撑起身,摸了摸鼻子,已经不疼了,“老毛病了。” 是我自己不想治,不检查身体也就那样,过一天是一天。 “我骗了你,吴邪。”张海客下床,他走到门口背对着我,“我知道梧桐树在哪。” “我想留住你,像留住张家一样,可现在张家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 我想起那满院的尸体,张海客这个时候,在张家算来,甚至没有成年,灭族的仇怨压在他身.上,被欺骗已经让我生不起气来,反正,他骗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 “吴邪,我送你回去。”张海客打断了我的话,他开始收拾房间的东西,慌乱又没有条理,他察觉了,顿了顿后转身离去。 我把所有凌乱的东西一一规整,我记得张家对张海客和闷油瓶都不算好,但张家人一辈子都是张家人,血脉中的长寿让他们被命运推着往前。 无论愿不愿意,张家都会选闷油瓶做最后一任张起灵,而张海客,也半生都在为张家奔波。 回去也好,至少不再是他们的包袱,这具身体还能撑多久,我还是希望,离开之前看到的是熟悉的伙伴和亲友。 也许十多年前,我还有心力留下和他们一起,来弥补过去的遗憾,不再将九门三代都牵扯进阴谋的漩涡。 但如今,我再无能为力。 6. 张海客最后带我去的不是墓里,而是张家古楼,他是张家人,带着我走了一条不同于巴乃之行的安全道路。 他从我和胖子无缘得见的第一层取出了那颗梧桐树,此时树根上还没有裂痕。 张海客道,“它叫白玉炉,是张家外家的一个人做出来的,里面养了一只蛊,食人血,造幻梦。” “这些,都是梦吗?”我惊道,感觉很真实。 “不全是,这只蛊只有喝了两个人的血才会生效,这个梦,是我的过去,吴邪,我想试一试另一种可能,好像失败了。”张海客笑了笑,我恍然发现,他变成了我熟悉的样貌,那是我的模样。 “吴邪,该醒了,所有人都希望你活着,包括我。” 湖水倒灌,我和张海客连同张家古楼一起淹没在冰冷的水中,窒息感一瞬而过,我猛然睁眼,闷油瓶握着我的手,见我醒来神色一松,扶着我起身,递给我一杯水。 我看着熟悉的住处,长呼一口气,白玉炉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通体莹白叶片疏落,似有光晕流转。 “小哥,那是...”我眼也不眨的盯着白玉炉,脑子里全是张海客。 闷油瓶点了点头,“吴邪,那是白玉炉。” 这样看来,闷油瓶一定知道其中秘辛,我没醒之前张海客肯定也没醒,闷油瓶不会对他怎么样,现在我醒了,张海客那厮怕不是要被胖子和闷油瓶混合双打? 虽然他又算计我,可幻境中的记忆让我对他的感觉变得很复杂,他说的另一种可能,我想我懂了。 要是他这次能扛过胖子和闷油瓶这关,我就考虑考虑,嗯,只是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