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病
5 病
崔爱珍瞧着刚回家的娘,老怀疑她有“双重人格”。 这词是她现学的。 筒子楼旁边搭了个小棚,里面住着徐叔,他错生一副热心肠,是这一带闻名的好人。 寨人提起他,总要先哼一声起范,继而装腔作势点评:烂好人一个,天天露个笑脸装得很! 可人回头帮他把时,他又支支吾吾屁都放不出个。 徐叔笑笑,没说话,皱纹也看着和蔼。他转头走进自己屋,点了烟,抽本书,把自己搁进裂口吐絮的软凳里,安静翻阅发黄纸页。 寨人落荒而逃,不敢多看一眼,那敞开的棚子好似血盆大口,一排排书泛着齿牙的冷光。他死里逃生后,发觉自己未被循道而食,长舒一口气,挥挥手驱散耳边的咀嚼声。 有的人再怎么烹煮也撇不去他内在精神的浮沫,寨人们蒙眼嗅到rou上那股仁义礼智的味道,鄙夷着、敬畏着,缩脚远离。 拾来的钟表费力扭动生锈齿轮,陪徐叔守着窄旧灯塔,驱散昼夜愚昧的野兽。 崔阿妹不怕他。 她穿着水色新褂子,搭个牛仔裤,精挑细选买了菜,领着崔爱珍走到棚子里,把东西放下,明艳艳笑:“哥,你教教俺闺女认字。” 从此崔爱珍就有四仙寨和徐叔两个老师。 崔阿妹出门约会,她就窝在棚子里写字,垃圾站捡来的旧报纸,崔爱珍狗爬的字叠到印刷体上。 她拿笔不得劲,没锅铲子顺手,可徐叔怪听她娘的听话,别的不教,就让她写字。 崔爱珍写得烦了,笔一放,眼珠子一溜,说叔,我想看书。 她随手从架子里挑,掀到一页,题头印着四个大字——“双重人格”。她问徐叔啥意思,徐叔说就是一个人身体里住俩人,也不联系。 崔爱珍一听就觉得是在写她娘,她娘一边冷笑说挨着男人就难免倒霉,一边又含情脉脉跟男人幽会。 徐叔说这书是讲心理疾病的,她听着蒸起一笼担忧,俺娘不会也有这个啥心里病吧? 回到家,她瞧着她娘打量。 崔阿妹换了衣服准备做饭,她姑娘正舀水洗菜,不时抬头望几眼。 “有啥事要跟娘说?” 小闺女摇摇头,她要是问娘你是不是有病,保证得一顿好骂。 崔阿妹看她小狐狸眼转溜溜,轻轻一声笑,这小孩鬼精得嘞,脑袋里不知道装的什么怪主意。 “娘今天给你做炒rou。” 崔爱珍乐得笑出牙,什么心里疙瘩病的,做炒rou喷香的就只有她娘。 过一会儿,她偷摸惊奇地说:“娘,我今个瞧见了,徐叔胳膊上画了条龙!” 崔爱珍没看到想要的震惊反应,崔阿妹淡淡嗯了一声,起锅烧油。 “你徐叔就算画个鬼那也是个好的,光靠皮rou看人就会老吃亏,楼上老李头那胳膊肘干干净净,蔫儿坏。”崔阿妹翻rou。 她又笑着转头看闺女:“我也想画个哩!长短画个刀正好。” 崔爱珍呲着嘴,娘说大话,真到画的时候她肯定要选最爱的白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