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顺（清水 参22 520 48h）
莲巳敬人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否则他必定不会再次穿着灰姑娘大姐的衣服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上，额角隐隐抽搐。 方才他端庄地坐在舞台这头的房间里，手捏一柄羽毛扇，每扇一下飘落几片羽毛，莲巳不禁掩面打了个喷嚏。舞台那头的鬼龙红郎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演出，二王子从花园进来找大姐散心，哪成想光是“潜入”便闹得鸡飞狗跳，莲巳看得胆战心惊。 简直无可救药…… 事情源于制作人给莲巳的一个舞台剧企划。虽说温故而知新，可这份舞台剧企划竟然和当年学园祭的灰姑娘舞台剧相关联——二王子与大姐上演恋爱戏码。莲巳犹豫着，他早已暗恋鬼龙多时了。制作人看出他的犹豫，竟动作迅速地连剧本都已准备好带来，出乎莲巳意料的不是剧情，而是剧本备注和舞台指示。 为什么堂堂一部舞台剧，准备道具需要备注“越劣质越好”？ 什么叫做“二王子在月下向大姐告白求婚时月亮道具掉到地上”？ 哪部舞台剧会在二王子和大姐暧昧独处时有全然在状况外的收拾舞台道具的工作人员路过？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莲巳眼角抽跳，隐隐有些胃疼。 “可是这样不觉得很有趣吗？也能考验大家的临场应变能力。”制作人随后小声补充道，“日日树前辈说的。” “谁？”莲巳真诚发问。 “哼哼，amazing——”日日树涉闪进屋内，手腕一翻，现出一枝玫瑰拈在手中，转身入座，玫瑰出现在花瓶里，“当然是我，你们的日日树涉。” ……原来是这个家伙。莲巳头痛起来：“该不会像上次你对真白做的那样，给女主角的剧本和别人的剧本不同吧？” “不会的！”制作人抢答道，“大家拿到的剧本都在这里，内容是相同的。” 鬼龙在一旁发笑，神崎飒马还在研读剧本，冰鹰北斗和真白友也低声骂着“变态假面”，莲巳环顾四周，原班人马全部到齐，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次的主角是二王子和灰姑娘大姐，莲巳，怎么了，不愿意和我演恋爱剧吗？”鬼龙见他眉头紧锁，不禁问道。 莲巳经他这么一问，忽然生出忐忑，还是希望鬼龙不要发现他的暗恋为好。犹豫道：“不、不是，这个剧本……太荒诞了。” “哈哈，不觉得很有趣吗？接下吧，莲巳。”鬼龙恳切地看着他。 真好看啊……莲巳讷讷点头，稀里糊涂便答应了。 掩藏得再好，当暗恋对象在面前深情款款告白时，莲巳也难免会担心暴露。哪成想各种各样的所谓舞台事故倒是帮了他的忙，总在莲巳差一点沉溺其中时将他叫醒。再加上需要应付以日日树为首的演员们随时加的即兴演出，连日排练下来还算是有惊无险。 应当没有被人发觉吧……莲巳心想，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扣好领口的珍珠扣，略微侧身审视着这身演出服——与在校时所用的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最为不同的是这次的服装由鬼龙制作。明明是女式的长裙，可莲巳大约是对鬼龙的手艺习以为常，穿着只觉得格外合身。 如果鬼龙也…… 莲巳急忙止住了这个念头，他听到一旁有人，是大王子与灰姑娘在闲聊。 “……如果没有仙女教母和jiejie们的帮助，还不知道大王子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向灰姑娘告白呢。” “啊，这样应该也很有趣……” 只是暗恋而没有行动的话，是断断不会有结果的。莲巳冷静了下来，暂时决定这次工作结束之后就向鬼龙坦陈，而鬼龙态度如何，那都是后话，眼下要紧的是优先完成他们的工作。 前情提要是大王子已经和灰姑娘生活美满，于是舞台剧的开始便是国王打算给二王子举办一场舞会，广邀名门贵女，苦口婆心劝他从中挑选出一位心仪的姑娘为妻。 果不其然，大王子一成婚就会轮到他被催婚，二王子不胜其烦，独自离宫到大姐家散心。 二王子的披风被森林里的荆棘划破，佩剑也卡在了花园外的灌木丛中，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大姐家周围会有各种捕兽陷阱，但二王子几乎踩了个遍。狼狈的二王子在大姐窗外呼唤，大姐心疼不已，掏出手帕给二王子擦脸，却掏成了抹布，越擦越黑。 “哦，天哪……擦干净之后你还是这么英俊。”大姐感叹道。 二王子十分感动，抓住大姐的手腕：“下个月王宫即将举办一场舞会，我想邀请你参加。” 大姐欲迎还拒：“像我这样的农家女还是不要参加了吧……” 二王子宽慰道：“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叫人给你送来最精致的礼服，用最气派的马车接你参加舞会。” “普通一点的就够了。” “接下来我们参观灰姑娘的小屋，大家跟紧我，跟紧这面小旗子，不要走散了哦——！” 花园外，也就是二王子和大姐身后忽然出现一队旅游团，二人双双傻眼，目送旅游团离开——日日树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是什么人？”二王子小声问道。 “隔壁灰姑娘剧组的。”大姐冷静道。 观众席已有人忍俊不禁。 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大姐回房休息，二王子在花园中独自陶醉：“啊——她多美！她心地善良，她勤俭节约，她心里有我……” 舞台转换，舞会当天，二王子亲自去迎接大姐的马车。大姐却迟迟不愿下车，在车上犹犹豫豫道：“那个……二王子殿下，你确定是这套衣服吗？” “我派人送去的，不会有错。请下马车吧。” 大姐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男式的服装，却与王子身边的侍卫衣着一模一样——穿在莲巳身上修长笔挺。 台下一阵嘘声。 侍卫一拍脑袋连忙请罪，原来真是二王子派去的人送错了衣服。二王子匆匆让人带大姐下台去换衣服，舞会即将开场，各位名门淑女早已抵达，三三两两聚在一旁静候邀请。二王子焦急万分之时，大姐提着裙子上了台。一身翠绿长裙本应十分雅致，但行事仓促，此时领口敞开，腰间的绑带也没系。 “美丽的……小姐，我邀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大姐急忙扣领口的扣子，二王子快步上前，一边念这句台词一边迅速为大姐整理好服装，说罢在旁站定，向大姐伸手，做出了标准的邀请姿势。 “我的荣幸。”大姐优雅地搭上二王子的手，在一片艳羡声中与王子共舞一曲。音乐流畅，舞步优美，没有无意中踩到谁的脚，也没有突然出现的捣乱的人。 ……奇怪，竟然没出什么乱子。一曲舞罢，大姐在旁边休息，莲巳正看着二王子应付各路人员出神。 出演贵族小姐之一的日日树见莲巳半天没有动静，施施然走到大姐身边：“该出去了，待会二王子殿下还要挑选出一位小姐做王子妃，哪有我们的份啊。” “啊？”日日树突然加戏，莲巳讷讷道，“不是我吗？” “你肯定忘记剧本了，虽然那种东西也没有必要——别管那么多了快走吧！”贵族小姐催促道。 舞台转换，大姐独自到了月下的花园，王宫的花园可比大姐家的气派不少。歌舞声渐渐远去，世俗喧嚣、觥筹交错，此间种种终究与她无关，二王子也是其中之一。大姐不禁心灰意冷，万分伤心，仿佛连花园中的玫瑰都在哭泣。 负责旁白的还是日日树，莲巳忽略了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哭声，认真思考要怎么表现出心灰意冷万分伤心。于是大姐在花园长椅上侧身坐下，低着头用手帕擦眼泪。 “你将娶妻，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见了，二王子。” 大姐起身欲走，二王子焦急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背景音顿时一停。 二王子按部就班念着台词，牵着大姐的手，从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用珍珠发卡别在大姐头上。又折一枝玫瑰，在大姐面前单膝下跪。 “……我对着这轮月亮，在皎洁的月光映照着的整座花园中，我发誓——” 深情款款的告白求婚台词莲巳已经听了无数遍，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做好了下一刻月亮道具就会掉下来的准备。然而等到二王子念完台词，月亮还没有动静。 “……与我结为伴侣，你愿意吗？” 莲巳几乎要沉溺在鬼龙比排练时还要认真的神情里，这回却是台下观众的呼声把他拉回现实。莲巳抬头看一眼月亮，还好好地挂在台上。那道具甚至换成了月亮形状的LED灯，正柔柔发着光。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的脸颊——轻柔的羽毛和花瓣从舞台上纷纷扬扬飘落。莲巳霎时摒住了呼吸。 “哇——”唯美得让观众席不禁赞叹。 “这……”莲巳呆呆地看着，目光随之飘下，最后落到鬼龙身上。 鬼龙捏了捏他的手心，重复道：“你愿意吗，莲巳？” “答应他——答应他——”台下观众一齐喊道。 莲巳眼里蓄起了泪，道：“我愿意。” 鬼龙笑着起身，将他抱起来：“今晚，此时此刻，真是我最最幸福的时候。” 羽毛和玫瑰花瓣还没停下，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几乎掩藏了人影。鬼龙抱着他低下头，在铺天盖地的羽毛与花瓣中一个错位做出亲吻的动作。莲巳吓了一跳，十分紧张，抱紧了他的脑袋。台下观众爆发出呼声，仿佛他们真的在舞台上接吻了一般。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仅仅是个错位而已。但此时莲巳已然分辨不清刚刚的台词究竟是二王子照着剧本演出，还是鬼龙发自真心。 演出结束，莲巳独自回到化妆间，即使换下演出服，二王子的香水味仍然萦绕在鼻端。莲巳看着镜子，叹了口气，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羽毛和玫瑰花瓣是你准备的吧，日日树？” “一切都是为了爱啊。”日日树推门进来，手腕一翻，变出玫瑰塞到莲巳手里，“你看这朵花，如果不能带来幸福，它又绽放给谁看呢？” 莲巳把花放到桌上，准备展开说教：“花开花落不以人的意志而定。在演出里加入这种桥段也太出格了，无可救药……” “观众的反响很好呢。难道说你觉得鬼龙君真的只是在照着剧本演吗？” “……”莲巳难以置信。 “有些事情，有时候勇敢一些更好。”日日树忽然拉高了声音，“你说对吧——门外的鬼龙君？” 鬼龙略显尴尬地推门进来：“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的……” 日日树笑而不语，与他错肩离开，给鬼龙递了个“加油”的眼神。房门关上，余下鬼龙与莲巳两人相对无言。 鬼龙率先道歉，坦白道：“这次的企划也有我的一部分……” 莲巳早已大致猜到，只是鬼龙坦白前他仍不敢确定：“告白的台词，和最后你说那句是你最幸福的时候，是真心的吗？” “算是吧，抱歉……用这种方式旁敲侧击来试探，很丢脸吧。” “是，”莲巳却肯定道，“所以你不打算补偿一个正式的吗，鬼龙？” 鬼龙激动万分，当即单膝下跪，做出与二王子求婚时无二的无可挑剔的姿势：“那么……与我结为伴侣，你愿意吗，莲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鬼龙。就算不来这么一出，我也打算在演出后向你告白。”莲巳看向他，对上鬼龙充满期待的目光，“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莲巳将他拉起身，两人拥抱在一起，闭上眼正要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房间里忽然炸响大大小小的礼花筒，彩条、亮片和花瓣洒了他们一身。与此同时，化妆间的门也被推开，门外一群人齐声喊道：“Amazing！！”随后手中的礼花筒再一次朝他们炸开。 鬼龙还环着莲巳的腰，莲巳尚搂着鬼龙的肩，两人触电一般分开，尴尬无比。莲巳恼羞成怒：“日日树涉——！！！你们给我留下来正坐跪好听两小时加长版说教！” 门外的人飞速作鸟兽散，鬼龙从身后箍住莲巳的腰，拦着不让他追出去。 “那个……”神崎却还留在门外，手里拿着刚放完的礼花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莲巳殿下与鬼龙殿下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希望二位殿下的感情天长地久！我神崎飒马，必当为二位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谢谢你，神崎。”鬼龙笑道。 “……谢谢。”莲巳的脸面都快挂不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此一本正经的后辈。 神崎走后，终于又只剩他们二人。鬼龙拂去莲巳身上的花瓣与彩条，嘴唇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脸颊，道：“好了旦那，今天辛苦了。我们把这里打扫干净，一会开完庆功宴就回去休息吧。” 莲巳点点头，忽而有些失落，充满突发状况的台前和幕后让人措手不及。诸事不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互换一个吻？ 白天种种事件堆在一起叫人身心俱疲，可莲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想给鬼龙发信息说说话，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同寝室的后辈已经把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见莲巳坐起来，紫之疑惑道：“莲巳前辈，已经这个时间了还不睡吗？” “有些睡不着。我出去走走，困了就回来。”确实已经到了他一贯的就寝时间，莲巳一反常态地披上外套就要出门。 “好的，我们给你留门。”冰鹰这时善解人意。 莲巳道过谢，绕过一干夜游人等来到中庭。月光如洗，月华如练，在林立的高楼间愈显难能可贵。夜露湿冷，树影掩映的那一侧尚有人在练习舞蹈，另一头又有人拨弦，轻轻唱出舒缓的曲调。 莲巳静静靠在长椅上，看来心事重重的只有他一人。 今夜也有月亮，如果在这里告白的话，月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掉下来的。莲巳自嘲地笑了笑，只可惜现实并非童话，这里也没有王子与公主。他望着月亮放空大脑，打算等到困意涌上就回去休息。 “旦那……”朦胧间听到有人唤他，却是鬼龙出现在他身侧，“怎么在外面睡着了？穿这么少，身上这样凉，当心生病。” 莲巳对此番说教充耳不闻，只觉如梦一般，想要伸手去触摸鬼龙的脸，又怕碰碎了来之不易的镜花水月。鬼龙却牵过他的手，盖住手背贴到自己脸颊上。 是温暖的。 “你也睡不着吗？”莲巳忽然笑起来，不等鬼龙回答，他继续道，“如果在这里告白的话，月亮会不会掉下来呢？” 中庭寂寂，有人弹着吉他，有人对月唱着歌。 他们在月下亲吻相拥。